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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发表时间: 2024-11-04

5.
我醉倒了,醒来看见邵池端着水杯坐在床前,眼眶微微发红:“你就住在这种地方?”
我喝了水才清醒一些,但胃里还是很难受,跑到卫生间干呕。
邵池轻轻拍打着我的背:“跟我回去吧,我看不得你受委屈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:“委屈吗?”
“邵池,我们刚认识的时候,我在医院做护工,每天累了就睡在走廊上面,我不怕吃苦。”
“对我来说,只要是租来的房子,不管几十平还是两百平,都是一样的。”
邵池住的200平大平层,也是租来的。他一个季度的净收入就足够将那套房子买下来,可他偏不,至少不肯写我的名字。
想来是怕我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,便缠着他不肯走了。
“楠楠,你为什么偏要房子,偏要结婚?租的和买的有什么区别,结不结婚又有什么不同?”
他将我扶起来,凝眉看着我:“不都是一样住,一样生活在一起吗?”
我摇了摇头,不一样。
买了房子,或结过婚,我在梦到他不要我的时候,就不用吓得夜半惊醒,哭湿枕头了。
但我懒得争论,推开他去刷牙洗脸。
“楠楠,跟我回去吧,我朋友和爸妈都知道你是我女友,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了。”
邵池从背后抱住我,轻柔的吐息略过我的耳朵:“相信我,我会尽全力说服我爸妈的。”
他知道耳朵是我的敏感点,先前这样一哄,我的身子就会软下来。
但这次,我除了厌恶,再无别的感觉。
“所以邵池,坦白我们的关系,并不是很难对吧?”
我侧过身,盯着他的眼睛:“可我等了你5年。无论曾经多喜欢你,现在我都不稀罕了。”
“放过我吧。我33了,没有几个5年能陪你折腾了。”
5年前,邵池让我跟他回家,离开山城,去往遥远又陌生的平原。
我很忐忑,却又欢喜。提着大包小包,笨拙又坚定地跟他上了高铁。
那时候关于未来,我满心都是邵池。满心都是这个热烈俊朗的男孩,好像只要有他在,无论去哪儿,无论怎样我都不在乎。
可是.......
我33岁,已经不年轻了。
看着镜子中,发间瞧瞧生出的一根又一根银丝,我失去了为爱牺牲一切的勇气。
我不敢再奢望某一天他能回心转意,与我结婚,给我一个安心的承诺。
无论多难,都要快刀斩乱麻地告别这段孽缘。
6.
邵池离开了卫生间,但迟迟没有开门离去的声音。
我刚洗过脸,他便又走了回来。手里还握着一个行李箱。
“你一定要跟我分手?”
他看上去似乎在赌气,一把拉开了行李箱,里面密密麻麻的首饰涌出来,散落满地。
“分手也可以,但是把账都算清楚吧。我给你的红包就不要了,但这些礼物是我送给我女友的,你是不是要还回来?”
我愣了愣:“邵池,你要跟我算账?”
他踢了脚箱子:“不算也行,跟我回去。”
我紧紧抓着手中的擦脸巾,呼吸变得急促,胸前一阵窒息。
他凭什么跟我算账?
是他带我来这里,是他说喜欢我,要照顾我一辈子的。
也是他劈腿和白月光暧昧,吊着我迟迟不肯娶我,我才分手。
这5年我不是什么都没做。
他破产那年喝酒伤了胃,能吃的食材只有那几种,我变着法儿给他做出花来。
他从小被宠成了少爷,生活上一窍不通,我几乎像对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。
就算是保姆,也该给些工资吗?
可是他要我把一切都还回来。
我很想说些什么,但张着嘴,痛苦地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舍不得就不要再闹了哈,收拾收拾,跟我回去吧。”
邵池以为我放不下这些首饰,过来扶我,被我一把推开。
“给你,都还给你!”
我艰难地吼出了声。
拽断胸前的项链,摘下手中的戒指,扯掉耳垂上的耳钉,全部扔给了他。
无名指被划出几道血痕,耳垂也被撕扯下两块碎肉,但我根本不觉得疼,推着他往外走。
“楠楠,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——”
他看着我血糊糊的耳朵,吓得脸色发白:“我先送你去医院,其他的先放一下好不好?”
我听不进去,一手推着他,一手拽着地上的行李箱,将他赶到了客厅。
可我毕竟宿醉刚醒,力气不及他大,被他反手抱住,怎么也挣不脱。
“楠楠,算我求你了,先跟我去医院好不好——”
话音未落,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。
邵池本不打算接,看见是方畅打开的,才放开我,跑到一边接通。
方畅说新买的房子出了问题,南边的窗户旁趴了只死麻雀,她嫌不吉利。
邵池焦急地说:“你别担心哈,我这就找人联系一下大师,实在不行咱们就再换一套。”
挂了电话,他带着愧色看向我:“楠楠,你等我一下哈,我这就出去给你买药。”
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。
我没有心痛,没有不甘,甚至没有掉下一滴泪。
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轻松。
把装着首饰的行李箱收拾好,放在门外,我才锁上门,打车去了医院。
‘没什么的。’
我告诉自己。
‘权当这5年只是一场梦。’
‘如今又回到了从前,孑然一人,最大的梦想是攒钱买个房子,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。’
7.
回去的时候邵池守在门外,我威胁报警,他才离去。
为了不被他打扰,尽快忘了他,我换了个出租房,拉黑了邵池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此后一心忙着赚钱,脑子里只有房子和客户。
转眼一个月过去,方畅给我打了个电话,约我出来聊一聊。
她答应给我介绍客户,我想着没必要跟钱过不去,便按时赴约。刚见面,她就递给我一张银行卡:
“这里是30万,不多,但是够首付了。”
方畅点了支烟,年轻漂亮的脸上透着丝疲倦:“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套房子?只要答应我以后别再见邵池,这笔钱就是你的。”
我笑了笑:“你可怜我?这是施舍?”
她懒懒地白了我一眼:“我没这么无聊。邵池心里还有你,这一个月每天都喝得烂醉,胃疼得受不了时,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”
“但我们都清楚,你的条件,想跟邵池结婚是不可能的。你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,才这么坚定跟他分手的吧?”
她倒是坦诚,把银行卡又往前推了推:“你缺钱,我缺个心安,给你这笔钱,也算是双赢。”
我大概能猜出方畅的想法。
她怕我后悔,只要我拿了钱,就等于是断了后路。
她和当初的我极像,面对邵池,都很没有安全感。
而我已下决心离开邵池,拿走这笔钱也没什么后顾之忧。
但想了想,还是拒绝了。
“不用了,我没你这么贱,不管多喜欢,都不会去找一个已经恋爱的男人当小三。”
我站起身,懒得再留。
方畅拍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:“你说谁是小三?向楠我告诉你,我是邵池的初恋,是我们先在一起的!当年即便没有你,我也会帮邵池走出低谷。”
“你只是运气好才碰见他,不然像你这种人,一辈子没有接触到邵池的机会。你没有资格看不起我!”
她应激地红了脸,看上去比我更喜欢邵池。
我很好奇,如何都不愿娶我的邵池,会不会娶她呢?
随即又摇了摇头,这一个月我看淡了过去的许多事,未来的邵池和方畅会怎样,我不想去关注,也不怎么在乎。
“随你怎么想吧,对了——”
我回头看向方畅:“你说要给我介绍几个客户,联系方式怎么给我?”
她愣了愣,看了看桌子上被我拒绝的银行卡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这30万够你一年的提成了。”
我失望地摆了摆手:“以后没有客户,就不要再联系我了。”
回到出租屋,我抱着西瓜算了算存款。
再有几万块,就攒够了一套小户型的首付。
很快,我就不是无根的浮萍了。
8.
向来看不起我工作的邵池,竟然主动来到了单位找我。
刚好到了下班的时间,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意地问他:“来给方畅换房子?”
邵池闷闷地说:“来找你的。”
他的情绪看上去很不好,沉默着跟在我身后,看我骑上了电瓶车,才拽着我问:“耳朵还疼吗?”
我下意识摸了摸,伤口早已结痂愈合,他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。
“我很累了,你有话赶紧说,不要耽误我回家休息。”
邵池竟然直接掏出了一张房产证:“楠楠,你不是一直怪我不肯给你买房子?喏,这是一套大别墅,比方畅的那套房子大了好几倍——”
放在几个月前,我看见这纸红色的证书,会感动地哭出来。
可现在,我懒得听他把话说完,便打断道:“不用了,我马上也有钱买房子了。我跟你说过,我想要的只是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,不管是老破小还是大别墅,在我心里没什么两样。”
说完,我坐上电瓶车准备回家,邵池却疯了一样拦住了路。
他不知道哪里来得情绪,眉头拧在了一起,咬着牙挤出沙哑的声音:
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!你在乎的只有房子,只要有了房子,你就不在乎我了!”
“可是向楠,房子只是冷冰冰的建筑,没有爱你的人,怎么能算是家呢?”
那一刻,邵池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,在我脑海中炸响。
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。
邵池不给我买房子,不是怕我在这个城市扎根赖上他,而是怕我离开他。
所以他才要走了那些首饰。
以为我没有买房子的钱,就会主动回去找他示好。
他等不了,才拿着房产证来找我。
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
他给我买了房子,我只会爱得更死心塌地,怎么会离开他?
不对——
我瞬间红了眼,死死地瞪着他:“邵池,从一开始,你就想着方畅,想着和白月光破镜重圆吧?”
“但你又喜欢我,习惯了被我照顾,才想方设法地用房子困住我?”
我本以为不会为他再浪费一丝情绪,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气得发抖:“你明知道你和白月光暧昧,会让我备受折磨,痛苦地想离开你。可你不仅这么做了,还拽着我不肯让我解脱。邵池,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!”
我恐惧又陌生地看着他。
邵池红着眼,不知道怎么解释,似往常那样想抱着我安抚。
我被吓得连忙后退,摔倒在地上,仍手脚并用地向后爬。
“我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他无助地张开手,声音带着哭腔:“可我没办法啊!方畅那么喜欢我,当年我一声不吭地抛弃她,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苦无依,不管她呢?”
我咬着牙嘶吼出来:“那我呢?我不漂亮,我年纪大,我没学历,我就活该被你折磨吗?”
许是情绪过于激动,心脏抽疼了一下,一股窒息感袭来,让我难受得蹲在地上。
我小时候营养不良,落下病根,时常生病。
邵池心疼地将我抱住,送我去医院。
我无力挣扎,被他抱上了车。
意识模糊之际,想到5年前我刚到这座城市,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。
邵池坐在床头,满眼紧张地攥住我的手说:“不怕哈,有我在呢。以后换我照顾你了.......”
我幸福地红了眼:“你能照顾我多久?我比你大8岁,身体又不好。会先你一步变成讨人嫌的老太婆呢.......”
他忙说:“我不嫌,我照顾你一辈子......”
转眼,好似一场梦。
9.
醒来,邵池捂着肚子在病床前守着。
他静静地看着我,眼眶通红:
“楠楠,原谅我好不好?”
“我的胃好疼,我想念你煮的饭,想念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我真的离不开你。”
他捧起我的手,紧紧贴着脸颊:“还记得吗?当年你陪我走过低谷,我们答应过彼此,一辈子不分开的。不管怎么样,我对你都是真心的。”
“从你提着大包小包,跟着我义无反顾地踏上高铁那一刻起,我就在心里发过誓,无论贫穷富贵,我都会对你好一辈子。”
多浪漫的誓言啊。
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,这5年不论怎么吵,他都不曾在生活上亏待我,也不曾提过分手。
但他嫌弃我,觉得我拿不出手也是真的。
他自私地想要困住我,苦苦折磨不肯让我解脱,仍是真的。
“邵池,你知道一个女人,跟着比自己小8岁的男孩,离开家乡去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,需要多少爱,多少信任,多少勇气吗?”
我挤出一丝笑,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,平静地说:“我透支了全部的感情,所以才会很渴望房子,渴望承诺,渴望安全感。”
“但这3样,你什么也不肯给我。”
我懒得怪他或者恨他,只想离他远一点:“所以放过我吧。好好补偿你的白月光,这样我们都能轻松一些。”
邵池好像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,猛烈地摇头说:“没有白月光了,再也没有了。楠楠,刚才你昏迷,怎么叫也叫不醒的时候,我意识到你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“没有任何人能比肩,也没有任何人能替代。”
说到这儿,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。
我不管他,得以安静地休息一会儿。
没想到,下个来看望我的人,竟然是方畅。
一向爱美的她,穿着拖鞋和睡裙,狼狈地闯了进来。
“向楠,你不是说过不会回头?”
她冲到我身前,一副质问的语气:“你到底做了什么!邵池跟疯了一样,闯进我的新房里面,把刚买的家具砸得稀巴烂!”
我也不懂:“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?”
“你少装蒜了,你怎么可能不知道?他一边砸一边说,他心里只有你,我不配住他买的房子——”
方畅激动得颤抖:“我去拦他,他让我滚,这就算了。他被家具的碎片划得满身是伤,都成血人了,还是疯癫地不肯停下。”
“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?”
邵池真的为我做到了这个地步?
我有些诧异,但并没有其他情绪: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,也绝不会再回头。你有没有想过,邵池这么对你,仅仅是因为你在他心中,并没有多么重要?”
方畅一定想过。
无论这几年邵池对她多好,本质上,她就是一个知三当三的婊子。
她这么喜欢邵池,想来也一直过得很痛苦。
现在更是直接崩溃了:“你胡说!一定是你从中作梗,挑拨了我和邵池之间的关系。”
“算我求你,只要你能成全我们,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!”
唉。
又是一个瞎了心的人。
10.
不等我撵人,匆慌而来的邵池,便将方畅赶了出去。
“邵池!你答应过我的,你说你不会再抛弃我第二次的——”
方畅抱着他的腿,说不清是责备还是哀求:“我到底哪里做错了,你怎么又不要我了?”
邵池在短暂的纠结之后,选择了我。
他重重地将房门关上,浑身是血地来到我身前,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。
“楠楠,现在我只爱你了,我再也不管方畅了。”
“我们结婚好不好?”
我摇了摇头:“太晚了,邵池,我不会再信你了。”
话音落下,邵池好似丢了魂儿,呆呆地愣在那儿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护士和保安将他带出去的时候,他仍没有回过神。
出院后,他又来找了我一次。
头发乱糟糟的,眼窝深陷,一手拿着钻戒,一手捏着房产证:
“楠楠,我不明白,这5年我们都走过来了。怎么我愿意娶你,我放弃了方畅,你反而不要我了呢?”
他眼中满是不解和渴望。
是啊.......
从前他无论怎么伤我的心,随便拿出件首饰,哄几句话,我们便能恩爱如初。
可我在乎的是礼物吗?
不,每一样礼物,消耗的都是我对他的感情。
纵使山高海深,如今也海枯石烂了。
我后退一步,冷冷地看着他:“你再纠缠我,我就要报警了。”
邵池比我想象得更痴情。
他想方设法地挽回我,导致无心看顾公司,被竞争对手钻了空子,一夜间破产。
方畅伤透心,彻底离开了他。
那些朋友见他落魄,也都与他断了来往。再次失去一切的邵池,没有等来下一个陪他走过低谷的人。
再次见面,已是几年后。
他在一所中学的校门前卖炸串。原本俊朗的脸庞,充满了油污和疲惫,他的身子也有些佝偻,看上去老了好多岁。
和我同龄的同事,买炸串的时候,随口叫了他一声大哥。
邵池应了声,熟练地递过去一个盘子,看见我,他的动作突然僵住。
四目相对,恍如隔世。
同事好奇:“楠楠,你们认识吗?”
我点点头。
“那你们先聊,我去接孩子。”
同事离开后,邵池慌乱地擦拭身上的油污。可是太多了,越擦越脏,他急得快要哭出来,又强笑着说:“现在好了,换你嫌弃我了。”
我摇了摇头:“这样挺好的,我还怕你一蹶不振,破产后连自己也养活不了。”
他立即红了眼:“你还在乎我吗?”
我叹了口气,扬起了右手的无名指,给他看了眼结婚戒指。
“他.......”
邵池背过身,声音哽咽:“他对你好吗?”
“挺好的,是我之前一个客户,不嫌弃我的工作和学历,明媒正娶把我带回了家。”
“哦......”
邵池没有再说话,他收起摊子,推着餐车狼狈地逃离。
我看见他的肩膀在耸动。
蓬乱的发间,夹杂着数不清的白丝。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才能走出来。
11.
回到家,丈夫拿出了两件裙子,看我试了许久,最后选了白色那件。
他总是很耐心,比我小两岁,偶尔念叨着我再大一岁就好了,他也想抱抱金砖。
经济上他没有邵池之前富裕,开了个小型的家装公司,胜在没有白月光,只要是出门,无论在哪儿,他都紧紧攥住我的手,生怕我丢了。
家庭聚会上,他的几个长辈调侃,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情侣一下,腻在一起不知羞。
我们的确不年轻了。
一个40,一个奔四。
有时候他也会问我,怎么结婚这么晚?
我便说:
“可能是对的人还没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