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支支吾吾，推脱现在并非工作时间，贸然打电话过去会打搅到员工正常休息。
“等...等下午，我回剧组了再让小李发给你好吗？”
我不禁笑出了声。
秦思雨是出了门的工作狂。
不少员工都私下吐槽过，这位事事追求完美的导演。
对他们的要求严苛到几乎变态的程度。
怎么可能会在能够“自证清白”的时候，突然怜惜起手底下的人？
因为证据需要时间去伪造，她现在根本拿不出来。
“宋澈，我没想到你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，居然会因为一部电影就跟我闹离婚。”
“我是个导演，考虑的是票房和口碑！要是去拍什么男女主相亲后闪婚，过着平淡无奇，毫无看点的故事，观众根本不会买单好吗！”
“我们连一场像样的求婚仪式都没有，你让我怎么编？！”
听到这样的回答，我一时愣住。
当初我们的确是通过相亲才认识的，不到一个月就结了婚。
那时的秦思雨，在我眼中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。
细腻温柔又不失个性。
所以我才会死心塌地爱上她。
正式求婚那天，我叫来所有的亲友特地布置了场地。
为她包下市中心写字楼的广告，想要向所有人宣示我对她的爱。
在冷风中等了好几个小时，秦思雨却始终没能赴约。
电影中，男主不过是在女主生日那天熬了一碗清粥。
就让对方感受到家的温暖。
秦思雨重病发烧，我彻夜守在床边替她擦拭汗水，一遍遍测量体温。
在她因为投稿被无情拒绝，哭着给我打电话来的时候。
我翘了工作，特地跑去十几公里外买她爱吃的点心。
紧紧搂着她安慰了一整晚。
那些我自以为的酸涩和甜蜜，在秦思雨眼里原来全都是些无聊的琐事。
此时，秦思雨的目光也逐渐冷淡。
“宋澈，你要是真的一句也听不进去，非要和我离婚的话，那我如你所愿。”
“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！”
她摘下手上的婚戒，随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篓。
头也不回冲出了家门。
秦思雨还是这么固执。
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，为自己闹过了头而懊悔不止。
舔着脸上去祈求她的原谅。
在秦思雨出门后没多久，我直接躺到卧室的床上。
舒舒服服酣睡了一整晚。
要不是孟航连着打了几个电话把我吵醒，我可能会这么睡到下午。
“公司那边我帮你问过了，目前在海外分部还有个技术主管的岗位空缺，凭你的资历是完全没问题。”
“等你处理完家里那些事记得及时联系我，我好帮你安排面试的档期。”
我轻哼了一声，嘴角微微翘起：
“好，一言为定。”
6
从律所出来时，我拿到了拟好的离婚协议。
给秦思雨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，可那头却一直处于忙音状态。
联系上她的助理，对方也表示今天秦思雨没有过来。
我有所察觉，开车径直赶往张宇珩所在的小区。
几个月前，他刚从国外回来。
那天正好也是我的生日。
我软磨硬泡了好久，她才答应推掉手头的工作陪我过个生日。
结果还是在中途缺席了。
阔别十年，秦思雨还是没能忘掉这位曾几何时的旧爱。
在得知对方回国的消息后，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留下，径直冲出了家门。
蛋糕的滋味本该是甜腻。
可我吃着却味如嚼蜡，甚至还有些苦涩和咸味。
反应过来才发觉，是眼泪掺杂在了其中。
踮着脚步走到张宇珩家门口，我听见里边隐约传出熟悉的声音。
“就因为一个电影的事，宋澈就闹的要死要活的，你说可笑不可笑？”
“当初我是看他老实本分才答应和他在一起的，现在居然有胆子拿离婚来吓唬我，呵呵。”
秦思雨轻蔑的笑了几声。
“思雨，你们终归是在一起七年，要是真因为这些误会就分开，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了？”
隔着房门，我清楚的听见张宇珩那阴阳怪气的口吻。
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，我就不信他会真的跟我离婚，无非是吃醋想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吓唬我，不必当真。”
安静了好一会儿，张宇珩突然问了一嘴：
“之前我在首映会上问你的那件事，你可以如实回答吗？”
“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他的话再一次勾起我的好奇，身体随之向前靠了几步。
“宇珩，其实我不说你也能懂的，只是当时人太多了，我不好把那种事公之于众。”
“说起来，我现在多少还是有点遗憾，如果当初可以再勇敢一些，也许现在...”
这一刻，所有的猜疑全都得到了证实。
朝夕相伴了七年之久的妻子，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那样。
终生不愿生育，只是为了坚守对初恋的承诺。
得知真相，我还以为自己会气恼到失去理智。
结果内心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。
见房门并未上锁，我扭动门把手直接闯进秦思雨的视线。
她惊慌失措，松开贴在张宇珩胸口处的手。
大叫道：
“老公，你..你怎么会过来？”
很快，秦思雨意识到她和张宇珩的对话，已经被我尽收耳底。
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，声音也有些失真。
“你都听到了？”
我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，不等她继续狡辩。
直接甩下了手中装着离婚协议的档案袋。
“秦思雨，我们到此为止了。”
7
颤颤巍巍拆开档案袋，醒目的文字让秦思雨全身一颤。
“宋澈，我可以向你解释的，你先不要冲动好不好，咱们回家再慢慢聊。”
说着说着，她眼里就流露出惊诧的神色。
或许是和预想中的不同，我没有大吵大闹撕破脸皮。
更没有打算刨根问底的意思。
这份冷漠和决绝，让秦思雨不寒而栗。
“你..你真的要和我离婚？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，摘下手上的婚戒随手丢到地上。
就像秦思雨当初那样。
“你不是说，既然我提了离婚，就不会有反悔的余地吗？”
“那我现在告诉你，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，不管是和你在一起，还是——从此往后与你再无瓜葛。”
交代完，我转头走了出去。
秦思雨飞一般扑了上来，跪在地上紧抓着我的小腿，整张脸都浸在泪水中。
“不要啊...宋澈，那些话都是在开玩笑的。”
“电影的大部分剧情都只是艺术加工，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怀过他的孩子，我哪有那么傻。”
我低头看了一眼，嘴角不自觉翘起。
“所以你的意思是，你对张宇珩的曾经的感情，远远没有电影那样真切？”
“全都是装出来的深情？”
秦思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，一个劲儿的点头。
“对！十年前的事谁能记得那么清楚，我那个时候也只是和他玩玩，没有当真的。”
她越说脸越红，到最后连呼吸都差点哽住。
“要是我真的那么爱他，怎么可能会舍得分开呢？”
“况且，你才是我的丈夫，张宇珩...他只是过去式。”
秦思雨没有料到，自己一时脑热下会说出这种话来。
“这些年你三天两头的联系我，说自己一直都没法儿忘掉过的点点滴滴，求着我回来找你！”
“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，现在你告诉我那些话都是假的？！”
张宇珩大声咆哮着。
发泄一通后，竟先我一步奔出了家门。
见状，秦思雨踉跄着起身追了上去，但电梯门已经严严实实的关闭了。
等她恍惚折返回来，我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8
收拾好行李，我刚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。
身后很快就传来秦思雨哭喊的声音。
“宋澈，不要走好不好？我们在一起七年，你不能说断就断。”
她拦在车门前，眼眶红肿。
呼吸急促，身上也被汗水浸湿了大片。
“不能？我凭什么不能，你觉得你还有挽留我的资格吗？”
我用力甩开秦思雨的胳膊，一头扎进车里。
刚想关门，就听到一声吃痛的叫声。
为了阻止我，她情急之下把手掌伸了进来，被门夹住动弹不得。
“我承认，之前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，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弥补过去的那些错。”
鲜血顺着秦思雨的指尖滴落，她疼的嘴唇发白，额头上汗水密布。
无奈下，我只得松开一条缝隙。
“该有的体面我已经给你了，你到底还想怎么样？”
我冷冷盯着秦思雨，眼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。
她搓着手掌，再一次跪在了地上。
“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些年的婚姻是无趣枯燥的，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，第一个出现并陪伴在我身边的人，一直都是你。”
“如果没有你一路的不离不弃，我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成就呢？”
“宋澈，我不奢望你现在就原谅我，但是时间会证明我对你的真心，你最后给我一次机会，对我网开一面...行不行？”
司机不断按着喇叭抱怨，催促着让我快点解决。
“自家的事儿就回家里解决，哪有在车上吵的，你们快点儿，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的。”
秦思雨眨巴着双眼，泪水混杂着鼻涕的模样很是狼狈。
看着她这幅样子，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。
“好啊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，我可以考虑留下来。”
听到我的话，秦思雨立马把耳朵凑了上来。
9
“你让我按照你的要求拍一部电影？”
她的瞳孔微微颤动了几下，那副紧张的模样也随之松弛。
考虑到时间和成本，我只是让她在两周内拍摄一部短片出来。
剧情必须是关于我和她之间的事，
身为导演和前编剧，这个要求非但不过分。
对秦思雨而言，甚至可以算的上是轻而易举。
仅用了两天不到，秦思雨就写好了剧本。
挑选好演员，当即展开了拍摄工作。
除去泡在剧组的时间。
她每天都会尽可能的提早赶回家。
尽管我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冷漠。
可秦思雨还是会想方设法黏腻在我身边，生怕一不小心我就会消失在眼前。
甚至主动提出想要个孩子，来填补这个家庭的空缺。
不过我在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。
仅仅过去一周，这部取材自我们婚姻的短片就完成了全部拍摄工作。
秦思雨催促着团队加班加点进行后期的剪辑和处理。
紧赶慢赶，终于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完成收尾。
在上映的前一天，她带着我去了此前我一直想尝试的那家餐厅。
怕拿不准我的口味，索性让后厨把所有菜品全都上了一遍。
只是这顿饭，我全程都吃的心不在焉，连味道都没记住。
本就是不抱期望的事，哪里会有心情去细细品尝。
正式首映这天，秦思雨包下了市里最大的影院。
同时邀请了先前参与观影的评审，和许多忠实影迷前来观看。
随着荧幕上逐渐出现画面，所有人都紧张到屏住呼吸。
我坐在最后排的位置。
在看到影片的名字后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实在没想到，秦思雨会直接用我的名字来命名。
三十分钟过去的很快。
在演职人员列表缓缓弹出后，她想象中雷鸣般的掌声却并未出现。
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全程没有人说话，几个影评人也是满脸难色。
“秦导怎么会拍出这样的东西，确定不是有人挂着她的名号执导的？”
“是啊，虽然风格上可以看的出是她的作品，但这人设和剧情未免太割裂了，感情也是浮于表面，完全没有代入感。”
不一会儿，观众们也纷纷退场。
吐槽这是有史以来看过最烂的爱情题材影片，除了画面比较唯美。
剧情几乎是东拼西凑，却没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。
导致观感极差。
现场的反应出乎了秦思雨的意料，她火急火燎跑到舞台上。
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沮丧。
“这不可能，我从演员挑选到布景都是以最高标准执行的，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给出好的评价？”
她不死心，干脆跑到一个准备离场的观众跟前质问原由。
对方只是甩了一句话，就让秦思雨的心瞬间跌落谷底。
“秦导，您好像对自己的婚姻一窍不通。”
10
不过几个小时，接连好几个影评人就在网上发表了评价。
无一例外，所有人都给出了远低于及格线的分数。
差评的原因，无外乎是剧情太过悬浮，就好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，对婚姻产生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在演员这一块就更不用说了。
他们精湛的演技，反倒让影片所呈现的观感变得更为不真实。
在场，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是笑着看完的。
在一起七年，秦思雨对我的了解也是浮于表面。
导致写出来的男主角人设，和我几乎没有太多关联。
她想要呈现的内容实在太多，以至于剧情上主次不分，每个支线也完全没法儿串联在一块儿。
从影院离开时，我惬意的哼着小曲儿。
刚走到马路边上，秦思雨又在身后大声喊叫着：
“宋澈，这次完全是意外，那...那些人根本就是没品味，完全get不到我想要表达的东西！”
“为了这部电影，我已经投入了全部的精力，
区区几十个人的差评不能作数！”
我淡淡一笑，昂着头看向夜空。
“思雨，白砂糖是什么味道？”
“甜的。”
她犹豫了几秒，但回答的还算干脆。
“除了甜味以外呢？”
我一边说着，一边抬手拦下经过的出租车。
秦思雨愣了好一会儿，才终于明白我话里的意思。
这部影片，就像是一袋工业糖精。
除了让人发腻的甜以外，再无其他滋味。
她太刻意，以至于忘了婚姻本就是五味杂陈的。
同一种味道，尝多了只会令人干呕反胃。
对比她为了张宇珩拍的那部电影，实在相差甚远。
我自顾自钻进孟航的车里，远远对秦思雨挥了挥手。
她像是丢了魂一样，站在原地看着我，却没有任何动作。
电影结束。
好片烂作都无所谓，该散场了。
11
直到我坐上跨越大洋的航班，秦思雨才恍然间明白。
那部电影其实是我对她最后的一次测验。
而她的成绩显然没有及格。
秦思雨发了疯似的想要拨通我的电话，奈何我早就拉黑了号码。
她一个人回到家里，看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。
却发现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格格不入。
满面的照片墙上，不论秦思雨怎么找，也没有看到哪怕一张。
是属于我们共同的合照。
卧室的床单上，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气味。
好像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一个叫做宋澈的人存在过。
七年了，她后知后觉才回想起，好像记忆中同样没有任何共同度过纪念日的片段。
连我的生日具体是哪天，愣是好久都没能回想起来。
“哦，是宇珩回国的那天。”
秦思雨蜷缩在沙发上，滚烫的眼泪顺势落下。
她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，努力回忆和我的上一次拥抱，是各种感觉。
奈何太过久远，根本没法儿记起。
“对不起，宋澈。”
“不要原谅我。”
秦思雨靠上窗栏，呢喃细语。
却被呼啸的冷风吹散了余音。
1
出国后的第二个月，我已经习惯了这边慢节奏的生活。
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，去好好欣赏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。
最后一次得知关于秦思雨的消息，还是在跨年夜那天。
她执导的最新作品，上线了各大流媒体平台。
在对外宣布这是她的收山之作后，光速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。
对比上一次铺天盖地的差评，秦思雨的新作却得到了不计其数的好评。
平淡的故事里，无不在书写着有关“遗憾”二字。
影片的最后，还有秦思雨手写的一封致歉信。
泛黄的纸张上遍布泪痕。
不知道要寄往何处，又或者寄给谁。
半个月后，我的邮箱里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邮件。
里面是一段长达八分多钟的视频。
点开一看，竟然是七年前我策划着向秦思雨求婚的视频。
从镜头频繁切换角度，和那模糊的画质来看。
应该是当时被路额不同的路人拍下后，上传到了网上。
时隔这么多年，能挖出来一定也费了不少功夫。
那个时候，我满心期待等着秦思雨能来赴约。
想给她一场终身难忘的婚礼。
特地选在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地方，搭建了场地。
还请来乐队演奏，声势浩大。
可惜，过去了好几个小时，也依然没有见到她的人。
就连手机也是关机的状态。
我想，她那天根本没有什么忙事。
单纯是不想出现吧...
…
随着视频接近尾声，那两千多个日夜的前的记忆也逐渐了。
我正要关掉附件，视频却在短暂的噪音过后，弹出了秦思雨的面容。
比起最后一次见面，她看着老了许多，眼角又添了几分细纹。
“宋澈，我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打搅你。”
“你放心，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，我只是想告诉你，其实你求婚那天，我一直都在附近。”
“对不起，那个时候我的确没有准备好，甚至连拒绝还是答应，都搞不清要如何去回答你。”
视频里，秦思雨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。
她抬起右手，露出了手指上那颗闪闪发光的钻戒。
“欠了太久，这次补给你了。”
“我愿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