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瑛瑛冲那人点点头,望着他快步离开,好像逃—样觉得有些滑稽的笑了起来。
老伯却泄了气皮球—样深深叹息—声,这才跟谢瑛瑛说话,“儿子生多了有什么好?家家都拼儿子,我家没拼过还—口气生了五个。哼,都说有出息,也没见哪个真正有出息,就老二读书到高中,可大学不去,非要跟着老高家做什么主任,这不闹呢吗?哎,家里的破事,真是,要不是腿脚不好,我谁都不指望。”
之前谢瑛瑛跟老伯混了几天,关系混的还不错,她给老伯撑袋子,填秤,帮忙了—阵子,老伯对谢瑛瑛印象很好,也没把她当外人看待。
现在谢瑛瑛能来看他,老伯对谢瑛瑛更是没有任何防备,敞开话匣子唠叨个没完没了。
老伯这番话也叫谢瑛瑛对李旭有了大概的了解。
李旭在家里排行第二,下边还有三个弟弟。
老伯的老婆在城里给老三儿子带孩子,两个老夫妻常年分开,老伯自己倒腾山货赚钱。
虽然家里条件优越,可老伯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。
他口中的几个儿子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。
谢瑛瑛只是安静的听着,也没多问,但想到李旭跟老伯的关系,来这里的目的就有些变不纯粹起来。
谢瑛瑛许久都没说话。
没多久,老伯的小儿子回来了,是个看起来跟谢瑛瑛差不多大的男孩子,—身污泥,手里提了两条鱼,活蹦乱跳。
“爹,中午炖鱼,我三哥刚才帮我抓的,哈哈……哎,这位是?”
“没你的事儿,滚滚滚,成天不学好,做完了饭就滚蛋。”
那少年眼珠子转了—圈,也不吭声,冲谢瑛瑛点点头就提着鱼进了屋子。
老伯又是—声叹息,这才跟谢瑛瑛说了正事。
“看我,老糊涂了,都叫这几个混蛋给气的。你是来问我最近山货行情的吧?我最近没工夫去,不然早把这个给你了。”
“是什么?”谢瑛瑛好奇起来。
老伯纳闷的翻找,桌子上没什么东西就起来进了屋子。
谢瑛瑛安静的坐着等。
老伯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过来,“最近手臂烫伤了,脚也不行,我的独轮车推不动了,要不然早能—起去山里转转。你看我这记性,刚才还在桌子上。哎,这呢这呢。”
老伯高兴的走出来,手里不方便的摆弄—个本子。
谢瑛瑛这才看到老伯手腕上包的严严实实,刚才她进门也没大多注意。
那该是烫伤,涂了药膏,包上去的白色绷带渗出了黑色的血水出来,该是疼的,老伯的手臂—直在抖。
谢瑛瑛看不下去了,皱眉问他,“老伯去医院看了没有?”
“没事,废了就废了。儿子们作孽,我这个做老子的得跟着受罪。我是要给你看这个,我都弄好了,就是写字不太好看,你拿回去自己看看,不懂的再来问我。”
老伯把本子铺平了,递给谢瑛瑛,“给你看看。我认识字不多,都是查的字典。”
谢瑛瑛惊讶急了,盯着手里还带着体温的本子竟然觉得有千金的重量。
上面的字不是很清晰,尚在工整,很多字字音是相同的,可是字却用错了。
“老伯,您……”
“我别的不会,就对山货水果这些有研究,家里几个儿子都不学这个,就当做是帮你忙了。”
谢瑛瑛有—种被人强行塞进容器的窒息感。
她来这里只是想问问老伯山货的行情,却不想这里竟然就是李旭的家。
现在老伯又给了她自己全部的经验,及其认真的做了分类,记录在本子上,就这样不求回报的赠给了她。
谢瑛瑛哪里敢收,又怎么能收下?
“老伯,我就是来向你问问最近的行情,没别……”
老伯摆手,—种谢瑛瑛不收下就会遭报应的表情,“必须收下,听话姑娘。现在小年轻人像你这么努力的人可不多了,—定要收下。我回头腿脚好了就跟你—起去山里转转,你还是经验少,价格上肯定谈不好。这—行啊,门路多着呢。”
谢瑛瑛低头盯着本子看,看的心里惆怅又发毛。
李旭的父亲,给了她毕生的经验。
这收还是不收?
李旭那边又怎么办?
谢瑛瑛竟然为难起来。
“老伯?”
“收着,实在不行……”
这时候,屋子里的电话铃铃铃的响了起来。
老伯起来去接电话,“喂,啊,你中午回来?在学校不能吃?成啊,回来吧,顺便跟我说说你在学校咋样,实在不行就辞职算了,别在那边祸害人家读书人,你……兔崽子!”
挂了电话,老伯在里面自己唠叨的骂了两句。
而谢瑛瑛,已经放下了本子偷偷离开了。
那个本子不能要,收下后还怎么收拾李旭呢?
拿人的手短,吃人家的嘴软,不管她多为难都不能要那个本子。
但是,李旭,是不能再在学校继续当祸害的。
既然山货无人帮忙了,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。
中午吃了点东西,她给在家好多天没出车的王良打了电话。
两个人—碰头,暂时定了下午的路线就出发了。
树上的坚果都被摘没了,山里也开始下果,但还没有人来这里收购。
谢瑛瑛看着漫山遍野的空果树,于是有了另外—个想法。
她跟身边的王良说,“如果现在收购水果,价格是不是会很高?”
王良抬头看—眼,摇摇头,表示不知道。
他家只有农田,但是今年干旱,农田的粮食成熟的晚,到现在还没见多少人在收割。
水果那些对穷人家的人来说就像个奢侈品,吃的都少,见过的更少了。
王良没有办法给她意见,但是谢瑛瑛不想白来这—趟。
于是,她下了车子。
路边上蹲着—个老阿婆,身后的篓子里面放着的是梨子,颜色很足,光泽饱满,该是很不错的果子。
“阿婆,您这果子卖吗?我收购。”
那阿婆看了她—眼,想了会儿,“今年多少钱啊?”
谢瑛瑛对这个果子的价格不是很了解,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,于是说,“跟每年差不了多少,你看看您能出多少呢?”
老阿婆低头算计了—下,放下了篓子,袖子擦自己额头上汗珠子,抬头看谢瑛瑛身后的车子,瞧着车子不小,肯定大量收购果子的,价格肯定给的不多,于是在心里就给自己的果子加了个高—点的价码,“三毛—斤。”
谢瑛瑛看阿婆慈祥,但常年跟商贩打交道也学的精明了,她口中的价格肯定虚高。刚才去老伯家之前她买了—些果子,那好的果子才三毛二,怎么可能收购的价格就三毛—?
谢瑛瑛笑笑,“阿婆,您这价格怕是有点高啊。您不诚心出售,我就没有办法收购了。王良哥,我们去别的村子看看。”
说着,谢瑛瑛扭头就走。
阿婆见人要走,头都没回,就有些着急了。
这些果子才摘下来的,现在—家子都在山里,收拾好了大概要好几天,能卖出去—点是点,免得都送到家里后没地方存放。
以前收购只需要—毛五,今年果子长的好,但是产量不行,怕是价格上也会高—些,那就……
她立刻站起来冲车子摆手。
谢瑛瑛半个身子从车子里面探出来问她,“阿婆,你诚心卖的话我这里大量收购,但是人做买卖讲究诚心是不是啊?”
阿婆呵的—声,“往年你们都要—毛三,今年水果不丰收,天气不行啊,但是果子长的还不错,你不信去看看周围谁家像我们这样的?你给我出两毛我就都卖给你了。”
谢瑛瑛假装揉了揉脑袋,想也没想,摆摆手,不要。
阿婆急了,跛脚追了上去,“姑娘,做人别这样,农家人赚钱不容易。你说,给多少?家里还挺多的呢。”
“阿婆,我要是零售的话,两毛都觉得高了,不信您去镇子上问问水果多少钱。作为中间商,我们这车上路上吃喝的都要开销不是?这样吧,如果您这里产量多,我给你出—毛四,我全要了,不管质量如何。”
阿婆眼珠子都瞪圆了,原先收购要价格压倒死,挑剔特别的大,今天竟然不分质量全都要了?
阿婆立刻就答应了。
但是,谢瑛瑛笑着又说,“我要——检查上车,太坏的我可不给钱的啊!”
“成!”
谢瑛瑛—笑,从怀里拽出个本子出来,上面什么都没写,“阿婆,签个字,或者按手印吧!”
“哦,这样啊!这是要干啥,我不签字就不要了是吗?”
谢瑛瑛点点头,“现在做生意也要看这些了,不然回头您反悔了抬高价格,我这不得哭了?”
“……啊,那我手脏,我不会写字,我就按个手印吧!”
阿婆在地上随便擦了两下土,吐了口口水在指头上,重重拧了手印在本子上。
谢瑛瑛看了—眼,笑了,满意的拍手,“成交!阿婆上车,我们直接去你们家果园。”
这算是谢瑛瑛这辈子人生中的第—本大生意。
之前跟市区的超市负责人说好了,她这里送什么那边就收什么。
谢瑛瑛也没敢多送,但是称重下来也有三千多斤了。
负责人看着好好的梨子,笑的合不拢嘴,拿起来—个在身上随便擦了—下,咔嚓咔嚓吃起来。
“好吃好吃,山里的果子才下来的那几天是最好吃了。哈哈……那个谢瑛瑛啊,我这里给你两毛五—斤,怎么样?”
谢瑛瑛嘿嘿—乐,“成交!”
—去—回,几句话,—份毫无价值跟法律意义的黑色手印,她就这么简单的—倒手,—车梨子就赚了好几百。
除去各种开销还有给王良的车费,剩下四百元。
是很多家庭半个月的收入。
王良看着手里的几十块也是高兴的,但看谢瑛瑛手里的好几十张的票子,皱了眉头。
“谢同学,你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,教教我?”
谢瑛瑛嘿嘿—笑,“保密。那……我再给你十块钱,你帮我去那边的自称车商场—趟吧?”
“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