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聚云散,月影斑驳。
等少年醒来时,已经到了后半夜。山野里一片寂静,就连夜枭飞过树林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。
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,头部受到撞击的缘故,到现在都还是晕晕乎乎的!他想坐起来,可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身子。他喘着粗气,伏在地上,好一会才缓缓跪坐在地。他摸了摸肋骨,也不知断了几根!可又转念一想,既然自己还没死,那这些伤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了!
可话又说回来,他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?以刚才那大汉怒气冲冲的模样,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他的!对了,那大汉人呢?
他心中疑惑,急忙搜索起大汉的身影来。
借着月光,少年瞧见那草棚门边靠墙的杂物堆里坐着一人,瞧那身形模样,应该就是那汉子了。少年见他睡的沉,想着赶紧逃命,便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。可猛然间又想到自己的的金贝还在他们手上,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!
于是少年又蹑手蹑脚的折了回来,当他靠近大汉时,一缕月光正好打在大汉脸上,只见那大汉面色惨白,双目圆睁,腹部依旧插着那把匕首,四肢僵硬的瘫坐在血泊中,也不知道死了多久。
少年被吓得急忙往后退,可又被某物绊倒,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。等他回头查看时,才发现自己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。
只见那人面色苍白,形同枯槁,就这样兀自矗立着在月光之下,俨然就像是一个前来索命的亡魂。
接连的惊吓,让少年大呼道:“好汉饶命!好汉饶命!”
只听那人缓缓说道:“老夫可不是什么好汉!”声音低沉,依旧毫无生气。
见那人有回应,少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。他爬起身,仔细端详了好一会,才看清那人的模样。
原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,只见他衣衫褴褛,右手拄着一根黝黑的拐仗,左袖里却是空荡荡的,而他腰间挂着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,鼓鼓囊囊的,赫然就是少年装满金贝的钱袋。
少年见了,不由分说,伸手便去抢夺。
那老人好像早已看穿了少年的心思,伸出拐杖便抵住少年的肩头,只是轻轻一推,少年就连滚带翻飞出一丈之远,没站稳又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。
这时却听老人厉声说道:“你这小孩,毫无礼数!”。
“礼数?”少年辩驳道:“明明是你抢了我的钱在先!”
“你的钱?”老人说着将口袋直接塞进了衣服里,“要说抢,我也是抢的那个人!”只见他指向那死透了的大汉,接着又说,“再者,怎么能证明这钱是你的呢?”
“一共有一百二十五个金贝,不信你可以数数!少一个的话,这袋子钱我就当送给你了!”
老人听少年说的言之凿凿,当下笑道:“要不这样,我将这钱袋交给官府,让他们来定夺吧!”
少年听了,一下子扑通跪倒在地,心想要是交给官府,这钱还能拿回来吗,于是带着哭腔恳求道:“这位老前辈,是我没礼数,我给你磕头赔不是了!求求你把钱还给我吧!”说完便对着老人“咚咚咚”的磕了三个响头。
老人见此场景,觉得颇为有趣,于是哈哈大笑道:“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爱财!”
少年听了,也不反驳,只是解释道:“老前辈,要说这钱都是我的,就算丢了,我也不觉得可惜!可这并非全是我的,我此行来中都,就是受族人所托,将我们的草药卖个好价钱。这些药钱都是我的族人用性命换来的,他们信任我,我也答应了他们,死也要把钱给带回去!”
少年言语诚恳,语气决绝,老人听后,好像也心软了,只听他说道:“我且信你,但还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!事成之后,我不仅将这钱如数还给你,再额外送你一份大礼,你看怎么样?”
“只要能把钱还给我,别说一件事,十件我都愿意!”
“你也别急着答应,我要说的那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,稍不留神,就会有生命危险!”老人不忘提醒道。
却听少年低声的说道:“生命危险?我可不怕!我们寨子里的人每次出去采药,都是冒着生命危险。我的阿爸、阿兄、还有阿叔,他们相继都死在了采药的路上,而我总有一天也会从那山上跌下来摔死。”
老人听了,有些动容,没多想就将钱袋丢了过去,“看来,你这小孩也是个可怜人呐。”
少年接过钱袋大惊道:“你不怕我拿了钱就食言?”
“我早已是风烛残年,只是还有夙愿未了,心有不甘。我看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,你要是肯帮老夫,老夫自然感激不尽!”
少年听了,豪爽的问道:“那前辈你说吧,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只是时机未到,到了我自会告诉你!”
老人说完便走进了草屋中,只见了一个瘦小个四肢僵硬的躺在地上,面容发黑,五官极为扭曲恐怖。
“你将这人搬到院子里去吧,我们先在这将就一晚。”老人说着便用拐杖挑开了地上的草席。
却听少年大喝:“小心!”
只见那席子底下窜出了一条红白相间的长蛇,它昂首挺立,额头上有一片像羽毛一般的印记。它张着大嘴,露出四颗巨大的獠牙,“嘶嘶”吐着信子。
“环羽蝮蛇!”老人大惊!
可话音刚落,就见那环羽蝮蛇绷直了身体,像箭一样射向老人,老人也不躲闪,只是用拐杖随意一拨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那蛇便撞到了土墙上,扭曲挣扎了几下之后,便不再动弹。
“没想到你竟能捕到!”老人深知这蛇性情凶猛,毒性极强,这少年能捕到,看来也有些本事。
“了解了它的习性,想抓到它倒也不难!”少年说的坦然自若。
老人看着坑中余下的草药又说:“这本是救人性命之物,如今竟要了这么多人性命,哎!”说着又看向少年,“好了,这些草药的药性你比我熟,赶紧挑些吃了,治一治你的伤情!”
可少年却说,“我这点伤不碍事,这些草药还得留着卖钱呢!”
老人听了,又是哈哈笑道:“哦!既然你说到钱财,我这倒是有个发财的好机会,不知你有没有兴趣?”
“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,我当然有兴趣!”
“你知道今天抢劫你的人是奉了谁的命吗?”老人说完,见少年面色疑惑不答话,便接着说道:“刚刚门外那汉子死前都交代了,他们是西南郡守梁英安排在中都城里的眼线,专门对付像你这样私自跑出来卖药的人。”
听到梁英这名字,少年想起了这些年他在西南郡的所作所为,恨得牙痒痒。
梁英为了垄断药材市场,大肆压低价格,并规定所有的药材只能卖给他指定的药行,凡抓到私下交易药材者,按交易量多少,轻者十蟒鞭,重者就地处决,族中多人因此而死!后来他们每次采药回来,都会私底下留上一两株,全族人攒了半年,才有百十来株,便托付少年去中都卖药。
少年此次出西南郡,也是遭到了梁英的人围追堵截,他东躲西藏了一个月,才到达中都。没想到到了中都,梁英的人还阴魂不散,一想到此,少年便问道:“你说发财的机会是和梁英有关是吗?”
“你还算机灵!下个月便是皇帝的七十寿辰,九郡郡守都会前来祝寿,而梁英三日后就会到中都城。”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带血的信封,交到少年手里,“这信里还说,他们在城里发现了疑似镇远叛军的踪影,还提醒梁英小心遭遇埋伏。只是这信还未送出,所以此事应该就我们俩知道。”
少年听了,有些不解,“既然有人盯上了梁英,那他们势必会大动干戈,到时我们去了能做什么呢?”
老人听后笑了笑,“我估计那帮人只是冲着梁英去的,并不是冲着贺礼。鹬蚌相争,我们只需静观其变,时机一到,坐收渔翁之利即可!”
“可这是趁火打劫啊,我....”听到这,少年有些犹豫不决。
可老人又问道:“那你可知,既为皇帝贺寿,那为何梁英要提前一个月到中都来?”
老人一想,这些机密之事,他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呢!于是接着说道:“他此次特意提前一个月来,还有一件对他更为重要的事,就是替他儿子到天师府提亲,据说这聘礼是一百株聚福灵参。”
“一百株!怎么可能!”少年听后只觉得不可思议,“想当年皇帝病危也才找来三株,梁英在西南郡虽说是神通广大,但也不可能找到一百株!”
“如果是他故意不想拿出来呢?”老人又说道:“天师辰光这些年凭借着皇帝对他的信赖,在中洲可谓是只手遮天!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替皇帝找到了延年益寿之法,而这便要归功于聚福灵参。梁英也顺水推舟,借灵参来讨好辰广!那你再想想,他为了获得这些灵参,得做多少伤天害理之事。”
老人说完,见少年沉默不语,便接着说:“这可都是梁英这些年在西南地区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啊,难道你不想将这些夺回来,再还给西南郡的百姓吗?”
不得不说,这老头游说功夫真是一流,原本犹豫不决的少年听完,顿时热血沸腾,眼神也坚毅了不少。
可少年依旧不明白不明白老人的动机是什么,于是问道:“梁英势力颇大,没有人愿意与他为敌,前辈你可曾想过,如果此事不成,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。不知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?”
只听老人解释道:“我在西南郡生活了多年,实在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,但无奈年老体弱,只能袖手旁观,眼下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,不想错过罢了。”
少年本身也是仁义心肠,听老人说的诚恳,便说道:“可现在我们只知道三日内有人会袭击梁英,但具体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,不知前辈有什么计划?”
老人微微一笑,接着就用拐杖在地上画了起来。
“梁英入关只有一条道,也就是西边的车马官道,而他只有不到三日就会抵达中都城,所以我认为在这条官道上最适合伏击的地点,就只有百叶林这一处了。百叶林位于马蹄岭东侧,坡缓林深,进退皆可。那些想暗杀梁英的人必定会埋伏在那。”
少年听完,也不得不佩服老人心思缜密,只听他又问道:“那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什么呢?”
“你今天已经很高调了,这两天就不要出去了,你只需多吃一些灵药养好伤,我这把老骨头是搬不动的,过两天需要你多出力气。”说着,只见老人走到墙边一把挑起环羽蝮蛇的尸体又说道:“这条蛇可真肥啊,今晚我们就吃它吧!”
“可这蛇不是有剧毒吗?”少年好奇的问。
“这你就不懂了,越是至毒之物的味道反而越是鲜美,只是处理起来有些麻烦!”说罢,老人提起蛇走了出去。
走到院子里,只见他回头又问道:“对了,小子,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?”
只听少年答道:“我叫林川,敢问前辈怎么称呼?”
只听老人又又叹了一口气,“哎,我活的时间太久了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。咱俩也算有缘,为避人耳目,以后就以爷孙相称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