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奶奶和养父带回了新家。
那晚我见到了另一个女人,我的养母。
看着养父和奶奶带回来的我,她冷哼一声:哟,四百就带回这么个玩意儿?
哦,原来我值四百啊。
那时的我不知道四百是什么概念。
但我知道,只需四百,就能让爸妈不要我。
养父和奶奶牵着我进门,养母靠在门上,一脚横跨在另一侧:先说好,第一,我不给别人养孩子,你们带回来的你们养,休想我对她有半点好。
第二,家里不养闲人,她必须干活,不干我就打!
奶奶和养父同意了。
他们让我叫爸妈和奶奶,养母不让我叫她。
我都没叫,一直沉默着。
他们也没有勉强我,只淡淡叹息了一声:没事,慢慢来。
当晚,我是跟奶奶睡的。
也是有记忆以来,第一次占了半个床。
记事起我就睡在床的角落。
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,占了小小的角落。
爸妈偶尔翻身会踢到我。
尽管很痛,但我从未出声。
之后妈妈怀孕,爸爸怕我挤到肚子里的弟弟,让我打地铺。
我听话的在地上铺上稻草,垫上破旧的衣服,这就是我的床。
奶奶的床下面依旧铺着稻草。
不过很厚,很温暖。
我躺在床上,想家。
我将自己团成一团,蜷缩在墙边,眼泪顺着脸颊浸入枕头。
那个不欢迎我的家,依旧很想。
奶奶翻身抱住我,将我小小的身子整个抱进她怀里。
在黑暗中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。
甜甜的,比我偷偷摘的梨还甜。
奶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:别怕,以后这就是你的家,奶奶疼你。
一瞬间我只觉得心中流过一股暖流,我再没忍住,哭出了声。
被父母抛弃的恐惧,对陌生人的戒备,在此刻土崩瓦解。
以前,爸妈都嫌弃我。
现在,有人说会疼我。
那我是不是也被期待活着了?
等我哭累了,奶奶给我讲起了老熊婆的故事那夜,我听着故事在奶奶怀里沉沉睡去。
原来,讲故事的声音可以如此悦耳,怀抱也是那样温暖,令人心安。
第二天,我难得睡了一个懒觉。
醒来时,阳光透过窗户落满了全身。
我猛然清醒,边穿衣服边冲出房门。
看着陌生的房间,厨房冒着的白烟,我才想起爸妈昨天把我送人了。
在家我不能睡懒觉。
早早的就被叫起来做家务。
我胆战心惊地走进厨房。
奶奶在切菜,锅里热气腾腾,正蒸着米饭。
瞧见我进来,她放下手里刀,低头问我:怎么不穿鞋?
我错愕在原地,竟不是埋怨我起床晚?
见我愣住,奶奶声音大了些:是没找到鞋吗?
你昨天那双我洗了,来不及做新的,隔壁郑大娘送来了一双旧鞋,放床下了,去试试。
我点头应了应,小跑回了房间。
床下果然放着一双白布鞋。
说是旧的,但跟我的鞋比起来好太多。
鞋侧面和前面还绣着花,是我没见过的精致。
我的鞋不知爸妈从哪里找来的。
只有两双,不合脚,很薄,灰灰的,怎么洗都看着脏。
跟眼前的完全不能比。
我迫不及待穿上,又用脚后跟垫着走到灶台旁烧火,生怕弄脏了鞋头的绣花。
奶奶看着我怪异的走路姿势,笑出了声。
早饭做好,养父养母也扛着锄头回来了。
我赶紧上前接过养父养母手里的锄头,养母则低头看我脚上的鞋,冷哼了一声,直接无视我。
我从她眼里看出了和爸妈一样的情绪。
那是只有对我才有的情绪。
嫌弃,厌恶,我太熟悉不过。
吃饭的时候我默默低头,不敢抬头看他们,也不敢夹菜。
奶奶似是看出我的拘谨,用勺子给我盛了一勺蒸蛋:吃吧。
我受宠若惊地抬头看向奶奶。
在家的时候,爸妈养了鸡,只是下的蛋都要拿去卖钱,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回。
我第一次吃蒸蛋是妈妈知道怀了弟弟那天,爸爸难得给妈妈做了一碗蒸蛋,我伸着头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。
爸爸淡淡看我一眼,我立马将头缩了回来。
眼里透露的意思我懂,是让我想都别想。
妈妈吃完将碗递给我,让我去洗。
而我看着碗底留下的一点蒸蛋,小心翼翼地去舔。
那是我这么大以来吃过最好的东西。
我激动地刨着碗里的蒸蛋,觉得此刻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。
养母见此猛咳了一声,我端着碗的手瞬间僵住。
我怯生生地抬头看她,只见她将整碗蒸蛋端到她面前,又狠狠瞪我一眼:也不知道你们带回来个饿死鬼干嘛,明天是不活了吗?
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她吃了,拿什么来换钱?
养父出声训斥养母:当着孩子面,你少说两句!
这句话直接把养母惹毛了,她把碗重重地摔在桌上。
我下意识地想往桌底钻,却被奶奶一把抱进怀里,双手捂住我的耳朵。
可养母愤怒的声音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:又不是我的孩子!养母瞥了我一眼,转头语气冰冷地对养父说道:李强,我告诉你,不能生的又不是我,我是绝对不会把别人的种当亲生的。
一句话让养父和奶奶都低头沉默不语。
我到新家的第一顿饭,就这样不欢而散。
然而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